弗洛伊德认为,作为自恋神经症的精神病不可能有转移。拉康在谈到精神病治疗中的转移问题时,提出转移中重复的是在与主体的符号关系的对应中作为大彼者的父亲。与年轻患者的工作经验,使Dolto强调从出生起在与彼者关系中同一性的构建。在Dominique个案中,Dolto详细的记录和事后的思考向我们开启了一个精神病转移的可能性。由这个精神病的个案,Dolto提出了与精神病的工作是与精神病人的整个家庭的工作。Dominique的疾病可以上溯到其父母俄狄浦斯的未解决,乃至祖父母的神经症。Dominique的分析,是一个由解体的身体形象到在理想自我支撑下身体形象的重新整合的过程,正是借助转移,允许理想自我的重建,通过“外婆”的干预,母亲回到女儿的位置,Dominique可以成为一个孩子的存在,并过渡到性别区分的平面;“奶奶”的转移,奶奶与父亲关系的再认,允许他接近男性的同一性,恢复成为父系家族的男性成员。伴随着这个同一性的确立的,既是一个认同的模仿过程,也是一个通向现实的符号化过程。家庭问题的清理和在家庭关系中位置的明确,使他获得作为孩子进而作为男孩的存在。


一、 lait/laid

作为Bel家庭的第二个男孩, Dominique是一个有着与父系家族完全不同的外祖父般棕发的婴儿。母亲觉得他如此之“丑”。他很早就开始说话,并且开始变得干净,他是从他出生起就总是缺席的父亲的代替品,妈妈的恋物,然而从比他小两岁半左右的妹妹出生以前他却开始尿床,大便失禁,把一切弄脏,变得令人无法忍受。作为补偿,母亲加倍的溺爱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Dominique来说,却是朝向精神分裂症状态的倒退。妹妹的诞生似乎作为关键的创伤事件动摇了Dominique的发展,然而,Dolto说这并不仅是一个断奶之后口腔符号化的破坏,而是一个根本未被阉割的同类相食冲动的人为复苏,并未真正经受身体间关系禁止的Dominique,妹妹的诞生引发的是一个创伤性的阉割,一个去除了其与语言相联的身体形象并触及与嘴巴相连的身体图示的伤残,带来的只能是退行而不是进入文明的人化。

这个感受为失宠的石祖孩子寄居在一个“受骗者交易”的悖论里,经受了这个悖论的客体只能屈从于一个在身体依赖关系中的残缺的“坏主人”,就像是Dominique的母亲,无法成为他理想自我的支撑。确切的说,从妹妹出生起,他的参考系丧失,彻底的去自恋化,他封闭在口腔和肛门爱诺的快感中,只能参照哺乳动物的身体和滑向内投被周围人认为有价值的妹妹。

就像在分析之初,透过“craque的女巫”,压碎的咔嚓声,在被称为crack的妹妹到在一个要付费的再教育场所中勇敢的Dolto的移置中,显示的被Dominique体验为口腔接触中相互消费的危险关系,和对家庭中女性代表的畏惧,对攻击性的恐惧和焦虑。

一方面,不被想要儿子的父母所认可的Dominique的母亲未超越原初阉割,她停滞在一个幼儿的自我阶段。她与自己的母亲始终相互攻击,以制服原则被对待。在修道院的中学寄宿生活和与丈夫的家庭生活是她的幸福时光,尽管结婚生子使她对于母亲和教养她的修女有负罪感,但是却成为她“治疗社会接触恐怖症的一剂药方”。同时,始终因为与自己父亲相同的棕发所痛苦的她,本身处在理想的冲突中,选择法国抵抗运动首领的金发Bel家族,和认可像自己的殖民者父亲一样专制的德国人的冲突,也通过话语输送给Dominique。

另一方面,妹妹的诞生极大地满足了两个家系。对于Bel家庭,她是一百五十年来所期待的女儿,姑姑的继续,是Dominique父亲对他父亲的继承;对于Bel夫人,生一个像父方一样的女儿,一个“不能丢下”的女儿,也是对她自己自恋的安抚。代表Bel家庭理想的妹妹成为了家庭的石祖能指。同时,妹妹的名字Sylvie始终召唤着家族的另一位成员:消失的小叔叔(s’il vit)。

被认为是丑的Dominique不仅从一开始就被父系的能指所排除,而且因为退行到认同与小叔叔相混淆的妹妹,他卷入了一个多重的混乱和分裂。空间和时间以及二者关系的不识和混淆;每个接近都被感受为被攻击被捕食的威胁,每一个变动都昭示着作为他还活着,同时因此被废除着被致死的存在意义,完全无能的单一面貌是他避免一切主动性的面具和抵御被攻击的包裹。生冲动唤起的是死亡的焦虑,需要的强化反过来更加强了生的欲望和爱的欲望的放弃。进而是肛门符号化的不能,他缺位于家庭,学校和社会。


二、 belle/bel

在与Dominique的第四次见面中,Dolto敏锐的发现自己是那只谵妄叙诉中的“祭祀的母牛”。祭祀的,神的,被排除在人类结婚生子的性化欲望之外的动物。从胶泥中无头的站立狗到母牛的修改,到母牛梦到牛的幻想,不仅他自己投射在动物石祖般的身体上,还存在着公牛问题的不识。当“值得祭拜的”,“被倾慕的”分析家给予他允许创伤被再认的干预时,随着Dominique对母牛的拆毁,他重新作出了对分析家作为理想自我的转移的解释,疲惫口渴的母牛被另一种动物代替:节制有抵抗力的骆驼。

随着分析的进展,一直不断批评女儿对Dominique的教养的外祖母,也一直觉得Dominique丑而不喜欢他,惊喜于Dominique的改变,与他成了“最好的朋友”。作为渴望外祖母喜欢和这种喜欢实现了的回应,当Dominique在分析中揭露在孩子面前裸体的,喜欢和孩子一起睡觉的母亲时,喜欢“外婆”到来的转移表明外婆的重要性:

“我哥哥对此(和母亲睡在一起)很不在乎;他对那些女孩不感兴趣。妈妈并不要求他,这样他对此很不在乎。我所喜欢的是,外婆——妈妈的妈妈——来的时候。因为当她来时,他记下所有的东西。[…](影射了记下所有他讲的东西的我,影射了如同“外婆”一样,将儿子与其攻击性的,倒错性地过度保护的母亲分开的我)” [2]

“教母”和“外婆”的口误,在母亲遗忘孩子和母亲被外婆/教母遗忘之间,表明Bel 夫人如何传输她曾经遭遇的糟糕母爱:

“我与我的教母,哦不,我的外婆友好相处,她已经完全改变了,她是为了我。[…]我的教母,她忘了给我新年礼物。” [3]

在关于母亲和电热毯的对话中,Dominique说:“我的母亲有一个电热毯,我的妹妹,她喜欢它,她也喜欢妈妈给她保暖。” [4] 由这个用词不当的句法,Dolto指出它所掩盖的口误:我的妹妹像妈妈一样,喜欢那替代了配偶而保暖的电热毯。通过影射地说妹妹,揭示了母亲乱伦引诱的合法化,也揭示了对于Dominique,电热毯既是配偶妈妈的替代品,又是子宫的想象性倒退。这个强大的全能母亲,可以通过不再提供牛奶而不给予他漂亮的(Bel)地位。同时,由电热毯,到大胡子,再到旱獭的爪子的移置,有一个喜欢把旱獭的爪子切下围着婴儿的脖子的“迷信”外祖母 [5],到喜欢电热毯的母亲的移置,有一个被旱獭的爪子围脖的母亲,到以电热毯取暖的妹妹的移置。妹妹对于母亲,就如母亲对于外婆,而Dominique,这个曾经的“土邦主”,妈妈的国王,也曾有旱獭爪子围脖和电热毯保暖的待遇,但却只能沦为大胡子流浪者 [6]

Dolto作为外婆的转移,允许Dominique再认母亲与外婆,孩子和母亲的关系;如果说“外婆”的介入,在Dominique与其母亲的关系中起了一个区分作用,那么它是作为母亲被外婆接受为女儿,母亲的理想自我的修复而起作用,“我们看到Bel夫人由于儿子的治疗和好转而恢复自恋,并且她在其母亲眼中恢复了地位。” [7] 这也促使Dominique走出对妹妹的倒退性认同,走出与母亲的身体附属状态,在其母亲的眼里恢复孩子的地位。

当Dominique令人吃惊的讲述他丢脸的羞耻感时,是只有来自于理想自我的支撑才会有的体验。烦恼于当老师点名“Bel”时,其他人以描述女孩子的话“他多么漂亮啊”来取笑他,用Dominique的话来说,我不愿意是女孩,但我不喜欢是丑的,我是一个男孩,我喜欢假扮成女人,但我并不想是,那么我该是谁呢?“外婆”更喜欢哪一个?面对“女人之谜”的Dominique处在相对于理想自我而有效的性别模糊性中。


三、 Bel/bel

成为一个男孩,不仅需要母亲允许的升华,还需要家庭中一个男性代表的理想自我的支撑,对于Dominique,面临的却是一个男性理想自我的脱落。在期待女儿的Bel家庭中,父亲是被忽略的儿子。对于自己的孩子,他是缺席的神秘父亲。Dominique对于他,是“另一个星球上的”。哥哥也无法作为Dominique性别认同的支撑。在妹妹出生修改的家庭力比多的风波中,他幻想与母亲有了一个孩子而逃过俄狄浦斯的阉割,他封闭在肛门期母性理想自我支撑下的人格结构中,拒绝自己的性别。

在分析中,Dolto对“女人”的区分给出干预:

“我(Dolto):对你的父亲来说,更重要的是他的母亲还是他的妻子,‘你的’母亲?

他:是的,这是真的。不是我那在Perpignan的奶奶。[…]

我:但哪个女人是他的女人呢?

他:嗯,是我的母亲,因为他是她的丈夫。那么,那是自然的了?

我:是的,是自然的,正是这样,男孩子们当他们长大时,他们的母亲不再是最重要的了,女孩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将选择他们将要结婚的妻子,然后就有孩子。” [8]

之后,Dominique对Dolto有一个“奶奶”的转移:

“他:[...]我爷爷,他用一张小纸和一支铅笔来解释他想说的东西。

我:你爷爷还是你奶奶?(对祖父母性别的怀疑,他们的身份证明来标注后代的出处。)

他:是我奶奶。

我:就像我写下你所说的话,画出你的胶泥模型?” [9]

因为Dolto像奶奶一样是一个有禁忌的人。对母亲来说在孩子面前理想化的裸体,在爷爷奶奶家是被禁止的。正是曾经在很多禁忌的奶奶家,Dominique可以学会阅读,对口腔,肛门和尿道的性冲动的压抑允许习得文化的升华:

“隐约可见被奶奶撞见的他与表妹和妹妹的性游戏,以及对在恋尸癖幻想中的奶奶的害怕。” [10]

“有粮仓,有禁止的管子游戏和请求的允许正是在爷爷奶奶家。[…]在祖辈们那里,他寻找着对于他男孩的肛门自恋的一个支撑。” [11]

然而,现实生活中,奶奶的禁忌仅仅是给予Dominique生活的规范,这种规范的效应在他返回父母家时又会失效。但是,在分析中“奶奶”Dolto的干预,允许Dominique追溯祖辈的身份,整理对他来说混乱的亲人间的关系,如上所引,区分爸爸的“女人”:妈妈是爸爸的女人;进而是爷爷的“女人”的区分:奶奶是爷爷的女人。

在Dominique提到的过家家游戏中,他扮演父亲,妹妹扮演母亲,暴露了母亲对于母亲般的父亲的依赖:

“他:[…]她想作我的妻子,并且她希望我是她的爸爸。

我:这很奇怪,因为如果你是她的爸爸,那么她就是你的女儿,她就不是你的妻子了。

……

他:啊,是的,他提前告诉我们,冷了多穿一点,下雨了多穿一点。妈妈不是这样的,妈妈,她要问爸爸。” [12]

对“奶奶”的讲述,允许再次斩断母亲带来的混淆 [13]。爸爸的母亲和妻子的区分之后,是爸爸的妻子和女儿的区分。一方面,纵向关系的明了,使得奶奶不仅作为一个被她死去的孩子占据的恋尸癖奶奶,也是爸爸的母亲;另一方面,参照于父亲,推动了Dominique作为父亲的孩子的身份确认。由此,打开了一个作为男性后辈同一性的出路。

逐渐地,Dominique离开了谵妄,代之以回忆的联想。父亲探望爷爷需要出示身份证据的回忆,是父亲作为爷爷的儿子的同一性的追溯;对“死人复活”的教皇的认同,是对爷爷和父亲的理想自我的现时化。一个活着的人的身体形象寄居在其身体上的空间确定性,允许一个时间上的区分性的建立。Dominique在时空中确定了方位,摆脱了人物和家庭的混淆,他可以面对目光的交流,不再否认身体感知的经验参考,卸掉了他单一性的无能面具,总之,他走出bel的困境,开始与姓氏Bel和解。分析之末,尽管父亲中断了治疗,但伴随着母亲“丢下”不再那么需要她的女儿,找到一份教师的兼职工作,Dominique在“我不是一个女孩”话语中宣布着他的男性确定性,一个自我理想释放的出路被打开。随着学业的好转,他开始走向学校和社会。

对比于弗洛伊德(Schreber)和拉康(Aimée)的两个经典精神病个案,Dominique个案,在临床上打开了一条精神病转移之路。在一个同样的爱诺转移被辨认的基础上,通过“外婆”和“奶奶”的转移,Dominique理解了构成自己的彼者,彼者和彼者背后的彼者的关系,再认主体欲望的异化,从而获得一个符号化特征的价值,一个在现实化认同中的定位,最终走出身体屈从的焦虑存在。

Bel, bel [1]

精神病的转移?


许丹

[1] 感谢古维兰女士的辛勤翻译,感谢霍大同先生的宝贵意见和Dominique阅读小组共同的翻译工作。

































































































































[2] Le cas Dominique. Françoise Dolto. Edition du Seuil, 1985. p. 94






[3] Ibid. p. 99-100




[4] Ibid. p. 101









[5] Ibid. p. 41 见第二次分析




[6] Ibid. p. 64 见第四次分析






[7] Ibid. p. 83








































[8] Ibid. p. 104
















[9] Ibid. p. 114











[10] Ibid. p. 119





[11] Ibid. p. 125























[12] Ibid. p. 116


[13] 上,在家家游中,不展示了母和其母性的丈夫之的关系,的名字(Nénette)和姑姑的名字(Monette)发音的类似,显示了父亲和其妻子之间一个兄妹关系的复制,就像Dominique和其妹妹所扮演的一对。而在现实中,被父亲拒绝的Dominique,和他的Bobbi姑父,父亲妹妹的丈夫“特别有感情”,以至他在游戏中想要取名Bobbi,而非爸爸的名字Geor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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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loque franco-chinois

Écouter l’enfant - Au regard de l’apport de Françoise Dolto

Chengdu - Pékin

avril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