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米歇尔·吉布尔西安讲座

翻译:徐朝晖

编辑整理:钱闽华




拉康对东方文化有极大的兴趣,他更多研究的是《孟子》。拉康强调重读弗洛伊德(德文版),同样也强调读《孟子》(中文的非白话版)。

拉康与程抱一先生共同研读、以通信的方式讨论《孟子》,拉康的研读非常仔细,甚至《孟子》中的有些地方程抱一先生也未曾注意到。拉康向程抱一先生提问“义”与“气”的关系(米歇尔·吉布尔展示了当年拉康写给程抱一先生的信中的一段内容)。拉康关注《孟子》不是性本善与否的问题,而是“气”与“义”之间的联系。

我和5个成都人在法国读《孟子》6—7年了,有些体会。拉康注重《孟子》与精神分析的关系,你们也应该重读《孟子》。我将回答的是拉康没有回答过的问题。我对中文很感兴趣,2000年以来最感兴趣的是中文的“我”字。精神分析中的我与意识、无意识相关。《孟子》也涉及这个“我”:“今者,吾伤我”。某汉学家总结出10个不同的个体指代词,我发现了第11个:兆,在龟卜和书面语中。

鲁迅的《女娲》文中有拉丁文作为“我”的指代。他主张以拉丁化取代中文的复杂性。鲁讯用“NGA”,“那些小东西叫了起来”。我不明白鲁迅为何用“NGA”,对他产生了兴趣。他是绍兴人。我每年去北京的“星星雨”(儿童孤独症中心),在那里,听到家长们的广东话,“我”的发音类似“GNO”,鲁迅的“小东西”就是这些东西。可见,绍兴话对普通话而言成了另一种语言。鲁迅主张抗争,用当地母语去表述“我”的概念。

2000年以来,我对“我”字感兴趣后,开始了对《孟子》的研究。在书中找到与“我”有关的地方,孟子用“我故曰”这是唯一出现的一次!而在其他人的书中在曰前有名字之类,如“子曰”。分析家经常会对眼中、耳中出现新的东西感兴趣,比如在分析中听到一个异音时。为什么?“我故曰”在其他的中国古文中未曾出现过一次,我的同事们查阅过。

拉康也读其他中国人的文章,如一些和尚、画家的,《苦瓜和尚话语录》中有一处“故曰”,又一个异音!

拉康将中国的“言”字译成法文,意义有:辞说、讲、词等三个。但是拉康没有办法将“义”、“气”、“心”翻译成法文。治疗中用讲,记录是用词。无意识是被隐藏的言词,可以通过身体去说,如神经症、精神分裂症等。它又与神经学等医学相关。如同“气”、“义”之间的关联。

精神分析有四种辞说:主人辞说、大学辞说、癔症辞说、分析家辞说。主人辞说是毛泽东的、拉康的。

从另一个角度读《孟子》。孝悌对应弑父的东西方差异。民主在中国古来已有,听民众之音的古文很多。可见,东方早有精神分析的影子,只是散落在中国的文化之中。西方有许多亚洲的心理治疗法,如瑜伽、放松等。

孟是一个象形字,在金文—古文—篆文的演变中都表达了亚伯拉罕杀死他的第一个儿子献给上帝(吉布尔先生展示了汉字“孟”的历史演变过程)。孟字表达了这个意思。现实中新儒学思想不提孟子,因为孔子的长子被祭祀了上帝。


唠叨与书写的语言有什么差别?西方书写是词的发音,由音素的特征决定。汉语的讲与书写不同于西方的是什么?

拉康向语言学家提出一个问题,如“言”字的不同法文译法。这个工作刚刚开始。言说,癔症辞说。该词源于弗洛伊德,癔症病人用身体言说,也是治疗的方法。身体在解释什么?西方的身体、精神不同于东方的身心范围。

19世纪西方的一个神父写了一本书,对西方研究汉学者很重要。神父对“我”有特殊的研究。他说龟甲中的我字是像镜像存在的左右对应形式(吉布尔展示了这个我字的左右两半拆分式)。我在成都讲了这个事,成都否认(指四川大学成都精神分析中心)。我又开始寻找。最后确认成都是对的,那个镜像对应的我是神父的愿望。最早的我字是手持戈的表述(手 戈),随后的发展是人对自己的意识。神父对我字的分析表明我的一个镜像对立,但是在中文我字中不存在(我字左半上面的撇没有演变成为过一点,如果是一点,就与我字的右半边成了对应的镜像关系)。这就提出一个问题,如何体现现实中我的冲突?———“今者,吾伤我”展示了此冲突。

神父和出版商都不懂弗洛伊德和拉康,为什么创造了这个左右镜像对应的我字?“镜像”是拉康的东西。中文与精神分析之间的道路就是这样走的。从发现西方汉学家(神父)的镜像我字的解说,直到去读孟子,读不懂,但找到了“我故曰”。分析家在听说而不是听讲,“我故曰”是孟子在说。因为不是“孟子曰”。《孟子》应该是他的弟子们所作,是“我”在说一些事情。读《孟子》就读“我故曰”。这个“我故曰”在孟子前后的中国古文中是没有的。所有的中国古籍中只出现了这一次!一个漫长的文明历史中只有这一次!那么,精神分析在中国是有希望的。

我故曰中的我是在座的每一位,这不是个人主义。镜中的你是陌生的,是你要了解的对象。在讲中去了解他。和他交流比如“你好!…”镜中有另一个人存在!

我是谁?是我也是你们各位,我现在在讲不在说,你们是我的分析家。有时候我在说,你们就会听到。

我也研究希伯来文。在初学者眼里去发现问题。讲和写的语言关系是不同的。

精神分析对新式手机是个威胁。

姓是不可以翻译的,它与氏族相连系。西方已婚女性随丈夫姓,但是身份证由父亲、丈夫之姓。她仍然拥有父姓。拉康用希伯来文翻译了他自己的名字:ei-bu-dang,中文是转折、因此、所以等等的意思。伽利略讲,人们说太阳围绕地球转,但是,我说(我故曰)地球围绕太阳转。拉康说,我的名字反过来就是ei-bu-dang。我在《圣经》里故事,看英文怎么翻译ei-bu-dang,结果从来没有这个“但是”。这个转折的意思有很多的差异,而“但是”表示革命。

拉康说不要把他看成上帝,(在中国当成毛泽东)。精神分析不是神。

在中国“故”是转折的重要字,我的同事也在研究这个字。“故”的结构更好,之前有言辞,然后总结性的“故曰”。我是谁?“故”是谁?“我故曰”在拉康译成 :我拉康说,拉康是他译成希伯来文的名字。这大概是拉康对孟子的兴趣所在。

弗洛伊德关于我的身体在说的理论已经有拉康的东西。《释梦》是弗洛伊德本人的分析性著作。如先有孔子,再有孟子,有了孔子因此有孟子,有了弗洛伊德故有拉康,有父母才有孩子。有了ei1-bu-dang。孩子长大了,父亲是干什么的?ei-bu-dang我干什么或我不干什么。父母要我娶某女为妻,ei-bu-dang,我就娶或我不娶。

法语中的歧义不多。有一个词既是打网球,也是参加舞会,容易被歧化。中文产生的歧义较多,有时需要写出字来以免歧义的误会。如“广川”(吉布尔先生的中国名字)要解释为广州的广,四川的川。最早的《圣经》是希伯来文的,在后来的译文中难免歧义。拉康在实践中发现,讲出的和实际的语言不同,所以要求听。

说和写是两个不同的东西。我学中文以写为主,2年可以写500个汉字。但是在在书里见到这些字还不懂意义,甚至有的还不认识。住在中国的法国朋友能读一些中文,但不会写。会讲当地话但不会写的中国人也有。可见,读、写、讲的语言差异很大,这是中文的独特性。


“温故而知新”,你们可以用孔子的话去重读孟子。人类的语言产生是革新还是革命?从读的层面看不是革命。老虎也会读,知道哪里有动物。实验室的神经性碘跟踪实验发现,作出相同反应的大脑的反应区相同。讲不同语言的人们的语言中枢在同一处。所以在读中的差别不大。没有革命的存在。

能读的动物不只是人,动物也会读,但能写的动物只有人。从仓颉造字开始。读是消极的状态,如看电视,照相、看书,用眼而已。写是身体的动作,动态的。汉语,不会说也会写出来,更优势。书法类似心理治疗,写中有乐趣,写是在动作中。有人说我学写汉字是在画画,因为我不会讲中文,我同意!孩子也是先画之后才进入讲的。我在画中有乐趣所以才反复的去画。

《孟子》是东西方对话的桥梁。



[注:本人征得吉布尔先生的同意后整理登出此文。若要转载请注明“法国米歇尔·吉布尔先生西安讲座”字样”]

 

精神分析与中国文化(拉康与孟子)


吉布尔



Retour
sommaireCh_Retour_Guibal00.html
TéléchargementGuibal_Xian07_files/Guibal-Xi%27An.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