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冲动:性与死
时间:08.03.12 上午 记录、整理:徐慧
吉布尔先生:今天我们就不鼓掌了。因为昨天发生了一件事情,成都的牙医给我装了一个假牙,现在我还不习惯说话,可能要取了才说话。但反过来,对我来说这又是一个有益的经验,也就是说,现在我身体的某一部分对我来说是陌生的,需要我去认识。牙医给我装的是活动假牙,他说装固定的假牙需要六个月,四千块钱。但如果我在成都呆六个月,巴黎的某些人就会不高兴,首先是我的夫人,然后是我的分析者可能会不高兴。
今天决定不带 J. Lacan 的讨论班来作演讲,一方面是我自己想展开评论,另外一方面,J. Lacan 的讨论班有两章太难了,要懂得它,必须读拉康的其他的讨论班,所以今天我决定抛开书本,来谈谈我读拉康讨论班的一些想法,做一个简单的评论。第三个理由是,我对这个讨论班最感兴趣的是 J. Lacan 讲孟子的部分,目的是获得你们的积极参与和合作,为两年后可能召开的会做准备。所以我决定把这个书甩开。
那么我今天要讲的主要内容是 J. Lacan 与快乐相区分的“享乐”的概念,但我仍然不晓得关于“享乐”和“快乐”的中文的翻译。
上一次我讲了弗洛伊德在《超越快乐原则》这篇著作之前,是怎样构造“快乐”这个概念的。那么也就是说 S. Freud 在制造快乐的概念,直到他注意到在他的分析者之间,持续支撑他们的活动的不是快乐,而是不快乐。也就是说,在一个这些患者重复的情况下,他们重复的不是快乐,而是不快乐。那么因此在《超越快乐原则》这篇文章中间,S. Freud 根据重复不快乐重复的事实、临床的经验,提出了死亡冲动的概念。那么冲动是一个对子:死亡冲动和生的冲动。那么这个时候,他借用了希腊神话中的两个名称:Eros,代表生的冲动,Thanatos 代表死的冲动。是从《超越快乐原则》这篇文章出发,J. Lacan 构造了他的享乐的概念。
那么就是在当时,当 S. Freud 制造了死亡冲动的这个概念,或者生和死的这个对子之后,他的学生拒绝这个概念。其中有一个叫威廉·海斯的年轻学生,当时他非常年轻,22岁见了 S. Freud,之后3个月,S. Freud 就送了些分析者到他那里去,也就是说威廉·海斯还没做分析者就成为分析家了。他一方面是分析家,另外一方面他又是当时奥地利共产主义运动的积极分子。他在这两方面都工作,但到 1934 年的时候,他被弗洛伊德和共产党这两个运动都开除了他。
J. Lacan 把这个马克思的剩余价值,也就是所有制和剩余享乐放在一起,讨论了一个马克思主义与精神分析的连接。通过商品所有权的问题,剩余价值的问题和剩余享乐的问题。而威廉·海斯因为当时参加了共产主义运动,所以他发现了性欲的问题,他认为 S. Freud 的发现不能帮助解决年轻人的性欲问题,这个时候他就提出了另外的东西。
另外一方面,共产党认为除了性欲的问题,还有其他更多的问题,因此把威廉·海斯开除了,让我想起鲁迅的故事,鲁迅当时对弗洛伊德感兴趣,后来他发现性欲问题并不是一般老百姓最基本的问题,他们一般面临的是吃的问题,也就是温饱问题,温饱问题不能解决,根本不能谈性欲的问题。正是这个原因,鲁迅抛开了精神分析,转到了文学这个新的方向,就是同情共产党的方向。我不想过多的涉及威廉·海斯他自己的方法,但是我想说他当时写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德文题目我不记得了,翻译成法文,好像是《性高潮的功能》(“La fonction de l’orgasme”),因为我试图找到 orgasme 的翻译,但是有很多说法。
接下来,由于威廉被共产党开除了,也被精神分析开除了,1934年正好是纳粹兴起的时候,纳粹要杀犹太人,他本人就是犹太人,因此他不得不逃跑到美国。虽然在美国做了一些事,但却是贫困潦倒。并且他又做了一些让美国人不高兴的事,最后在监狱死了。他一身的命运相对而言是比较悲惨的。当时拉康对威廉作了一个评论:他错了,但没有任何人能够说他为什么错了,错在哪里。
Org Masculin Org Féminin(板书)
在威廉的书中,他说有一个男性的性高潮,和女性的性高潮,这两个高潮不一样。J. Lacan 也说了一个类似的话,就是说人类的命运中,男人的命运和女人的命运是不一样的。S. Freud 当时首先遇到了快乐的问题,比如说我抽烟很快乐,吃四川菜也很快乐等等,当然也包括对性的快乐。后来发现是实际上是不快乐在支撑着这种重复的运动。因此,正是基于弗洛伊德这种重复的不快乐理论,J. Lacan 构造了享乐的理论。这个理论和剩余享乐连在一起,而剩余享乐又和马克思的剩余价值连在一起,实际上拉康的享乐有马克思享乐的意思,就是说我拥有这个财富,拥有这个商品的享乐。和拉康讲的精神分析意义上的享乐,即性的享乐是不同的。也就是说,性快乐和性的享乐是两个不同的东西。那么在这性快乐的领域中,仍然有女性性快乐和男性性快乐,这两个快乐是不一样的,同样的,男性的性享乐和女性的性享乐也是不相同的。
经常我们读 J. Lacan 的书的时候,觉得他说的东西跟我们没有关系,但是实际上我们在这个地方讲的性快乐、性欲和享乐显然和每一个人都是相关的。虽然表面上看到 J. Lacan 与我们没关系,实际上是有关系的,通过这个例子就可以看到。威廉当时在共产党的组织里面和年轻人谈性的问题,年轻人所遇见的性的问题,谈男人和女人性高潮的差别,以及如何协调这一关系的问题。如果你们接待这些有问题的人的时候,这些问题当然包括了性的问题,当发现涉及到的性的问题时候,不要忘记,这些性问题与你是一样的,实际上在某一个时刻,你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
如果你们用搜索引擎搜索“快乐”或“享乐”,你会发现很多人们对性方面的快乐或享乐的讨论,人们在讨论自己的性的问题,通过他们的叙述,你们可以看到男人和女人的性问题不一样。当然,理想的状态是大家都一样,同时达到高潮,当然这只是一个理想,现实中间,这个是有差别的。在法国,根据网上的情况你能看到,女人遇到的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是性冷淡,但男人从来不用说自己性冷淡,男人遇到的最基本的问题是早泄。就是说,在法国,你从来不会听到一个男人说他是性冷淡,反过来你也不会听到一个女人说她更早地到达性高潮。我没上过中国的网,所以不清楚中国的情况,但如果你们想了解,可以上网看看中国人在谈到性问题时说些什么。
从来没有在网上找过性问题的请举手。(只有霍老师举手)。看来霍大同是很好地被分析了,所以不用找,而我还在网上继续搜索,我还没有被很好地分析。(霍老师解释:我的眼睛让我不想在计算机上工作,所以我对搜索一点兴趣都没有。一年以前,基本上是为了回法国人的信才上网,除此以外,基本上不在网上搜寻。后来眼睛非常不舒服,就很不想上了)。
(霍老师对中途他与吉布尔之间的对话作个翻译):吉布尔说霍大同不需要在网上去查,是因为他的分析者讲的就是这些问题。那我说吉布尔你也一样,你听到的也是这些问题。吉布尔说因为在成都为了上这个课,第一次上了这些网,感到很惊异,网上男人和女人的抱怨实际上和在分析室听到的分析者的抱怨是一样的。人们总是有一种幻想,幻想达到和谐。(霍老师:插一句,按我的观点,中国兴起的房中术,实际上就是当时人们发现男女在性方面的不一致,希望通过房中术达到一种理想的和谐一致的状态。房中术至少有2500年的历史了,甚至3000年。)
吉布尔说我刚才提出的对房中术的看法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我们在孔子或老子的书中是找不到关于性的问题的(?),这方面的问题是道家处理的问题,我们只能在道家的一些文献中找到。不是所有的道家都处理这个问题,而是部分的。J. Lacan 说动物也有躯体的问题,但他们感觉不到这个问题,而人感觉到了,人之所以能感受到,是因为人是言在,而语言的问题是孟子处理,所以 J. Lacan 读了孟子。
关于道家,我注意到最早在道家的文献中,我们能够看到男神和女神数量差不多,地位一样,但是后来发现女神的数量减少,同时地位在逐渐降低,男神的数量变多,同时地位提高了,在道家传统中有这样一个趋势。也许根据这个事实,J. Lacan 提到了所谓的石祖优先性问题,但同时整个女性主义运动就是批评 S. Freud 和 J. Lacan 思想中谈到的石祖优先权的问题。
J. Lacan 说之所以人类能够感到这个问题,同时认为这个问题是个问题,是因为人类是个言在,才能感到是个问题,并认为是个问题。我听说类似女权运动批评石祖优先性这种情况中国也有,中国的情况,中国有种女书,只是女的写,男人是不懂的。显然,对女书做一些研究,是有意思的。我想说,之所以遇见这个问题,男女之间互相不懂,那是因为我们相互在说话,正是我们在说话,所以我们不能相互理解。女书想形成一种文字,这种文字至少让女人之间通过书写,言说来相互理解,寻找人类之间获得相互理解的努力。所以很有研究价值。
这让我想起了 J. Lacan 讨论班的题目,即“假装”,也许在男人与女人关系中,总是假装相互理解。女书提供一个例子,来理解假装好像这个概念。女书的存在就显示出我们实际上假装着相互理解,实际上我们是不理解的,如果真正理解了,用不了假装理解。女书显然是遇见了相互之间的不理解,并试图解决。因此我们试图想获得一种理解,那么在头脑中有一个理想,就是拉康讨论班的题目,也许有一个不是假装的辞说,这个问题让我们用不着假装,也许女书的创造正是遇见了这个问题。这个题目用的是条件式,可能有一个不是假装的辞说。有一个希望,一个理想说也许我们会有一个不是假装的辞说。
那么也就是说我们因为有了语言,语言使我们理解发生了困难,而在动物界,它们的相互理解是没有困难的。因为标志着动物之间差别的符号对动物而言是很容易理解的,例如一个动物发现一个符号代表着老虎,老虎要吃掉它,所以它很快就跑了。而人类之间,符号变成了能指,一个能指为另一个能指代表主体,正式因为这样一个事实,人类之间不能有个很好的理解,正是不能理解的事实,使大家做一个精神分析,改变这样一个不是很理解事实,获得更多的理解,通过分析能够获得比原来更好的相互的理解。正如拉康所言,精神分析的作用就是要学会和症状一起生活。拉康并没有说分析让症状消失,而是让我们能够很好地和症状在一起,比原来获得更好的理解。这一点构成了精神分析与心理治疗的差别,心理治疗师会会跟患者说,你到我这里治疗,什么都会变得很好。J. Lacan 说心理治疗师是一种伪善,J. Lacan说如果你做了精神分析,你会获得与症状相处,精神分析并不是说,你来我这里做个分析,就一切变好了,精神分析不是这样的。
J. Lacan 说,我不晓得我说的什么,实际上,不仅是拉康,我们所有的人,在发生语误的时候,我们不晓得我们说什么,通过精神分析之后,我们能达到这样一种状态,就是知道自己“不知道在说什么”这个事实。J. Lacan 老年时在比利时的卢湾大学作演讲,面对很多观众,一言不发,用一种很忧郁的眼光看着观众。沉默了许久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有一件事可能大家都知道,就是所有的人都将走向死亡。”可以看到,一个小的事情就构成了精神分析和心理治疗的差别。心理治疗包含了很多美好的承诺,甚至包括心理治疗能让人达到避开死亡的状态。相反,精神分析不会给这样一种美好的承诺。
我重新写:Eros 和 Thanatos。正式根据这两个希腊神的名字,S. Freud 构造了生和死的冲动,也是基于此,拉康构造了享乐,包括性享乐的概念。
举个例子,我可能遇到一个中国女人(尽管我年龄偏高,又有假牙,这种几率比较小,但也不排除可能),我们谈得很愉快,于是接着约会。开始在茶馆、餐厅,后来就到了房间里,继续愉快地交谈。大家都很理解,大家都分享一种快乐,实际上这个时候分享这种相遇的快乐,我们讲的所有的快乐是做爱的快乐,不是结婚的问题。至少中国有一些女性是比较自由的,不是一谈到性,就是结婚的问题。接下来我们继续讲,继续做爱,假装相互之间非常了解,相互之间都假装很快乐。但到某一个时候,比如男的早泄了,或者女的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具体什么事我也说不出,因为我不是女的),在这种情况下,快乐就马上消失了。更重要的是,这时双方都没有办法假装说我们相互理解,很快乐。那么此处,有一个男性的性高潮和女性的性高潮的差异切断了话语,此时,大家再也不说了。那么理想的状态,性高潮对于男人和女人都一样,这是一个理想的状态。那么经过了这样一个断裂的阶段后,两个人重新找到了话来说,此时,你们讲什么呢?可能是性交后的悲哀(难过)。性交后的难过,在性高潮中间话语被切断,掉下来后,人们重新找到话语,这个时候是一个难受的状态。
Post-coïtum triste(板书)
我们经常遇见的一个现象,在同一个民族、社会中,我们始终遇见因为性高潮的疲惫之后的悲哀,为了维持关系,我们都假装很满足,我们总是维持这样一个假装的辞说来面对社会。但是我们有一个理想,我们幻想也许存在不是假装的辞说。这种幻想支配着我们到其他社会或民族寻找一个性伙伴,与异域性伙伴的快乐也许就不会是假装的。但现在一个法国人和一个中国女人有了性关系之后,还是发现有性交后的悲哀,曾经的幻想就破灭了。我说这些不是阻止你们做爱,或者说寻找一个异域性伙伴做爱。因为这个事实并不影响大家继续做爱。我想补充的是,性高潮这么一个快乐的阶段,拉康称之为享乐,法语把这一时刻命名为小死。从这个流行的法语单词“小死”中,可以看到死亡冲动。那么,小死到底指什么死了呢?就是之前的谈话、假装的快乐和了解。
(中间休息)
我们重新开始。
我非常高兴,我用这个假牙讲的非常好,至少我相信,我用这个假牙讲的很好,也就是说我并不总是晓得我说的是什么。我们讲了性高潮,然后享乐,或者小死,目的是让你们理解在这之后,稍微有些悲哀的感觉。我讲的这些和最近一两年我在巴黎的讨论班的内容是连在一起的,也和你们是联在一起的,即《临水夫人》。陈靖姑,《临水夫人》这本书是一个女汉学家写的。临水夫人是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一个传说,有些祭祀她的仪式,作者参加了仪式现场,进而写了这本书。临水夫人讲的是一个道家女神,她不顾自己有孕在身,带领老百姓抵御洪水,结果自己流产这么一个故事。这个汉学家在书上描述了性行为方面男人的历程和女人的历程,尤其是二者在性行为方面的差别。那么这个时候,临水夫人组织了一个女同性恋团体。也就是说,涉及到性高潮问题的时候,是指女同性恋之间的性高潮。但是因为社会的压力,女人必须要找一个丈夫,结婚生子。在成为神仙之前,女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妇女,普通的姑娘,结婚的压力迫使女人分成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是大家知道的白蛇。白蛇的形象是一个性欲没有界限的形象,她的目的是为了摧毁男人。白蛇遇见一个男人,救了他并结婚,以便她的性欲变得规范化,而不是像之前白蛇代表的纵欲的形象。白蛇救这个男人,如同一个母亲救一个孩子一样,正是通过这个行动,白蛇变成了女神,成了保护母性和孩子的女神。在中国东南沿海对临水夫人的祭祀有专门的庙宇、塑像,妇女自己为了怀孕的问题,或者小孩遇到什么问题,都要到这个像面前祈祷,希望能帮助解决她们和孩子遇到的问题。
我讲这个讨论班是对拉康关于享乐问题的批评,为什么呢?因为在现实中,一个年轻的男人和女人相遇,他们感觉很好,然后上床做爱,这时总会遇见两个问题:如何避免怀孕,避免染上艾滋病。我们始终采取一些措施避免这两点,也就是说,在性关系中,始终存在着这两个问题。而拉康在讨论时,总是一个理想状态,一种单纯的男女性关系,没有孩子的问题和疾病的问题。也就是说,男人的命运和女人的命运是不相同的,但他们有一个相遇,相遇中有一个第三者,即孩子,所以说男女性关系始终涉及母性的问题。
今天停在这里,明天继续,现在请提问。
问:男人与女人的相遇,是孩子的问题,母亲的问题,但是为何不是父亲的问题?
答:当然显然是父亲和母亲的问题,我之所以说是母亲的问题,是因为我们谈的是临水夫人。为什么呢?谈临水夫人的过程,即道家关于母性问题的讨论,是对西方关于石祖中心主体的问题提出了质疑。因为在临水夫人的传说中,她救了丈夫,而丈夫是被当成儿子来救的。也就是说,在临水夫人和她丈夫的性关系中,存在一个母性享乐的问题,而母性的享乐是我要讲的。也就是弗洛伊德所说的,女人需要什么?根据这个问题,也许我们能回答,在西方,女人寻找着一个父亲,而在中国,女人寻找一个孩子。
你们可以在下一次的讨论班,父性和男性的讨论班,讨论的问题。也许从道家的角度来讨论和从儒家的角度来讨论是不一样的。那么至少在道家的角度,最早涉及到男女神的平等性,后来这种平等性就消失的。
问:每一个人都存在着生与死的冲突,分析家也一样。那么分析家应该如何帮助分析者,使其生的冲动更强烈些?
答:生与死的冲动,男人与女人的问题,是相互定义的问题,类似道家的太极图,生中有死,死中有生,二者是相互的,不可分开来讲。关于生的温情,实际上很多分析者到了分析室后,他们会产生自杀的念头,他们感到的是死亡的笼罩,而不是生的温情。
问:“但分析者找分析家不就是为了继续生活下去吗?”
答:同样分析者找分析家,也有很多不同的原因,比如有一些分析者无法自杀,找分析家帮助实现自杀的愿望。
问:是否可以理解为:那些不能自杀的分析者,实际上他们的生的冲动还没有顺从死的冲动,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解决生与死的冲突?
答:“答非所问,答非所答”在这里可以理解成:每个分析者都是独特的,你说的这个可能是理想状态。每个分析家面对分析者的请求是不一样的,要根据分析者的请求开始一个工作,没有一个一般性的概括。我遇见一个北京女人,她在网上告诉我她的母亲怎样怎样,问我她的母亲有什么问题,该怎么办?我当然不知道怎样,不仅精神分析家不做疾病的诊断,即使是医生,他没有见过病人,没有检查过,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当你谈到一个理想的分析者时,我也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问:分析家确实会遇到一个到底该不该鼓励分析者去死的两难问题。
答:有个分析者在我这里做了2年的分析,离婚后去了英国,继续通过电话分析。回国之后她没有走出离婚的阴影,却发现前夫有了别的女人,然后觉得爱他的前夫已经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他了,现在自己也只有去死了。之前我们一直都是电话分析,没有见面,但这次她直接来找我了,和我谈了很多。她说她是富人女子,从小受父母溺爱、保护,没受过什么挫折。而前夫家里比较穷,久而久之,前夫承受不了家庭背景过于悬殊的问题,和她离婚了,这对她而言是一次莫大的打击。谈话中,我感觉到这个打击对她而言确实很大,她的心确实已经死了。她还说从未真正地为自己活过,现在为自己活一次,就是为自己死。她这样说的时候,我感觉到她很冷,发抖。这个时候,我闪过支持她死亡的念头,因为我觉得死亡对她而言可能是一种真正地解脱。我们也知道,分析家也有死的冲动,并且觉得死不是一个坏事。但后来我还是觉得这样不人道,于是尽力让她明白在另外的世界也找不到前夫。前天她打电话过来,说终于走出来了,复生了,应该做一个智慧的人,坚强的人。
问:分析家遇到一个真正想死的分析者时,而且死对她而言又是一种真正地解脱时,该如何办?分析家想成全分析者死的念头到底是否道德?
答:所谓成全分析者是否死的问题,纳粹的立场是,让他们死,以便他们解脱,因此他们杀了很多精神病的孩子和犹太人。分析家碰见了寻死的分析者,他提的第一个问题应该是,我是否想死?比如我(吉布尔自己)得了癌症,中国的一个医生救了我,使我生起了重新想活的希望。如果分析家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他就能跟分析者一起工作,如果不能回答,就应该建议找别的分析家。因为如果自己都不能回答为什么想死,就不能很好地与分析者工作。
同样,比如我是男性分析家,遇到一个女性分析者,她说我不仅想在你这里做分析,也想跟你做爱。那我首先就需要问自己,是否想和这个女分析者做爱。如果我想跟分析者做爱,那么应该建议她去别的分析家那里。
如果一个分析者说她想死,可能是一个隐喻,意指想与我有一个小死。法文中有一个词,叫快乐得要死,就指这个小死。也是中国的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