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李先生,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是没有办法交一个女朋友。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焦虑也越来越强烈。
他并不缺乏和异性接触的机会。但是在和异性交往的过程中,一个“高”的念头,让他总是无法和一个异性维持恋爱关系。他觉得脑子里有一把尺子,总是把每一个和自己交往的女生都测量一下。(他总是用“女生”来称呼那些和自己交往的女性,这说明,这种交往的焦虑在可能是在他上学期间留下的。)
如果他发现某个女生的学历比自己“高”,那么他就觉得和她谈恋爱不合适,担心在朋友面前会抬不起头。而实事上,他曾经也和一个比自己学历低的女生交往了一段时间,虽然觉得这个女生各方面还不错,但是觉得自己是一个硕士,而这个女生只是一个专科,自己的学历比她又“高”很多,这样对自己也有点不公平,于是他们也没有交往下去。
他也认识到这是可笑的,于是慢慢说服自己不要在乎学历。经过一段时间,他似乎不对学历产生焦虑了,但是对女孩子的身高又敏感起来。他要寻找的女生不能比自己高,理由是情侣差不多都是男的比女的高;但也不能比自己矮,否则就对不住自己,于是他决定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生。有一天晚上,他和一个女生约会,感觉很好,而这个女生和自己的身高也差不多,他觉得这回总算找到了理想的女生。于是他继续了第二次约会。但是第二次约会却让他大失所望,这一次,这个女生好好打扮了一下,穿了一双高跟鞋……
他感到无法忍受,在朋友介绍下,他来敲了分析室的门。
1.2.有着强迫症状的李先生,在现实中,没有一个强大的父亲形象,他的父亲有些软弱。他说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对他和妹妹很疼爱。平时喜欢和朋友喝两杯,对镇上的任何人都很客气,似乎从来不与别人争什么。全镇的人都说父亲是个好人,他觉得父亲这样生活,“也很好”。但他也说,所谓“好人”,也常常指那些被人瞧不起的人。
不过,从李先生找女朋友的焦虑来看,这个现实的父亲还是起到了一定的“阉割”的作用,他还是成功地让自己的儿子认同一个男人的形象,成功地让自己的儿子找到了自己的性别位置,他要寻找一个异性,一个爱的对象。
但是,在寻找另一个异性的过程中,李先生碰到了困难。
1.3.通过俄底浦斯神话,弗洛伊德告诉我们,母亲是儿子的第一个爱的对象,儿子爱着母亲,想和母亲结合,但这是禁止的。因为父亲的干预,转而儿子认同父亲,想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从而再找一个像母亲那样的女人。
一个孩子首先是有母亲的印象,然后在母亲的印象下,从而派生出了女人的概念。一个男孩应该是在俄底浦斯期,在自身被真正性别化的时候,才会区别出母性和女性:禁止的母亲和其他女人。男孩,或者说他后来长大后在无意识中,对母亲的爱的欲望会变成了对另一个像母亲那样的女人的爱的欲望。
我们也可以这样说,母与子一开始是融合在一起的,母子分离需要一个“第三者”插入,这个第三者一开始是现实的父亲。现实的父亲太软弱,第三者的位置就不稳固。父亲没有很好地限制儿子的享乐,儿子就会对彼者的享乐期望太多。拉康也说过父亲的无能,是很多神经症的核 [1]。
找一个女人不能高也不能矮,这是以一种有些自虐的方式将彼者的享乐表现出来,以显示母亲的在场吗?
1.4.我们看一下,李先生对他的母亲看法。在分析中,他谈到了他的第一次恋爱。在读高中的时候,他就一直想谈恋爱,但是觉得那个时候应该以学习为重,父母,特别是母亲一直这样对他说,要好好学习,不要想别的事。所以他的第一次恋爱直到大学毕业后才开始。当时还没有读硕士,在一个中学里当老师,由于工作关系和一个女同事接触很多,他的工作能力很强,很快这个女同事就喜欢他了。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很快,不久就同居了。春节假期里,李先生回到乡下,将他的恋爱告诉了自己的母亲。儿子有了女朋友,母亲显得非常高兴,于是问了很多这个女孩子的情况。似乎是无意中,母亲问他,这个女孩子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他说是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于是母亲开玩笑地说“那你不是高攀了?”
正是这句话让李先生感到很不舒服,“耿耿于怀”。这让他想到自己的高考,他说因为某些原因(其实,那个时候对异性一些观念,就已经在打扰他),他的高考是失败的,他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过完春节,回到学校后不久,他就和这个女生分手了,当然,他并没有告诉对方真正的原因,他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
他的家在一个偏远小镇上,母亲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对他很疼爱也很严厉,特别是对他的学习要求很严,希望他将来是个“有出息”的人。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在改革开放的形势下,小镇也开始发生一些变化,母亲是一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开始从事一些商业活动,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中,她的生意很快取得了的成功。于是他的家庭在小镇上显得比较富裕了,和同龄的其他伙伴相比,不管是衣服、玩具还是零食,他都比别人的好,他有很多的优越感,上学后,也被老师优待。“这一切全来自母亲。如果不是母亲,可能没有这些,如果不是母亲,我也可能现在和镇上的其他孩子一样,呆在家里,或者外出打工。”
但是,如他所说,在中国的这样的家庭里,如果是女人当家作主,就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分析中,他回忆起一个场景,这个场景,他曾经记得很深,但是具体什么原因他不清楚,他放学回家,突然发现母亲一个人在偷偷流泪,似乎母亲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委屈。有段时间他常常回忆起这个场景,他小的时候,母亲曾经告诉他,男人一定要比女人强,他当时不是太理解。但“懂事之后”,也觉得“男人要比女人强。”
1.5.如果李先生爱的对象的原形是自己的母亲,那么他就要找一个女人就应该比男人强,比男人“高”,象自己母亲那样能干的女人。然而,正是母亲的话语,“那你不是高攀了?”启动了李先生的神经症,唤起了他曾经的印象,“高”成了他神经症的主要特征。“那你不是高攀了?”是个反问句,言下之意是,男人不能高攀女人,男人要比女人强。
李先生在用一把尺子量那些女生,但是这个尺子有着矛盾的刻度。
李先生要寻找的这个爱的对象,这个对象的原形是母亲,而这个母亲又成为象征的父亲在现实中的具体肉身。象征父亲通过这个肉身对李先生说,你不能找象母亲这样的女人。终于,在婚姻这里,李先生碰到了,为了这个占据(现实的母亲占据象征的父亲的位置)需要付出的代价。
3.1.母亲何以可以占据石祖的位置?
3.2.一个孩子,会说话会行动,但是要在五岁左右时,才真正明白父母之间有一个性的关系,从而经历了人生的一个大大的创伤:阉割。石祖的特殊的性意味在那个时候才真正显现,孩子也在那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他自己不是母亲的全部,孩子在那个时候才真正地性化。如果石祖的特殊意味是那个时刻显现,那么在那个时候之前呢?那个时刻之前一个孩子会说话表明他已经有了规则,那它(规则)一定是围绕石祖建立的吗?
我们是否可以假设:“母”本身就具有一个原始的基本规则功能,是围绕着“丶”建立的。在孩子四五岁,也就是俄底蒲斯期,这个功能要传递出去,交给石祖。也就是说石祖功能是对一个母亲的基本规则功能的取代?
如此,在这个个案中,与其说是母亲拥有了石祖,占据了象征父亲的位置,还不如说是母亲的规则功能自身被石祖化。
4.1.关于“母”具有某种根本规则功能,中国道家也一直有这样的观点。《老子》说:“有一个东西,是一个整体,在天地之前就有了;好象没有形状,独立而不依附任何东西,……它是产生万物的母”[5];“道”是不可说的,没有能指,但是它是万物的开“始”,始,也是女性的开始 [6]。如果一定要说,一定给它一个名,一个能指,那就是“母” [7]。更确定的,《老子》还用女性生殖器“牝(BI)”作为道的隐喻之物,认为深奥的女性生殖器是天下的根本[8]。
4.2.当我们说,是母亲将规则、石祖或者父姓传递给了孩子。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说传递本身就是一种功能?或者更进一步说,母亲本身就有一种原始的规则功能,传递只是这种功能的一种方式?这种功能是最开始的,也是最根本的,超越了石祖而决定了人类。
母,一开始就在那里?
本文是为成都的“女性与母性”讨论会(2007年4月)准备的。感谢霍大同先生的指导!就我目前的水平,我没有能完全理解他的指导,我对此深感遗憾。感谢我的朋友——古维兰小姐的翻译!
Yan Helai